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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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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 章

亂雲低薄暮,疾雪舞回風。

寒風卷著積雪,吹散枝頭尚未消融的霜花,一股幽香彌漫開來。

幽香散盡,前院裏頭一紫衣姑娘踏著霜花朝著議事廳走去。

奴仆簇擁,咋一瞧,還以為是哪家小姐陣仗如此之大。再定睛望去,原是那些奴仆拿著棍棒追著這紫衣女子,阻著她繼續前行,“沈二小姐,老爺沒空見你,快些離去,莫要我們為難。”

紫衣女子甩開面前的攔路桿,眸中含霜,不置一詞。

腳下未停,徑直到了那掛著“明德惟馨”匾額的議事廳中,坐上青鸞牡丹團刻紫檀椅,“去,通知大伯父。另外,昨日在典當行一同議事的叔伯兄弟,也需一一通知到位。”

這紫衣女子乃是沈家瓷器行掌事的獨女,不過她父母前些日子相繼離世。

族親叔伯欺她嬌弱孤女,竟私下串通詢了她父親名下房產地契的價格,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。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,眼下這位沈菱歌乃是穿書而來,並非是那個只為嫁給竹馬餘時安,而讀四書五經,涉世未深的深閨小姐了。

她仰首望了眼那牌匾,“明德惟馨”,果然諷刺。

府內的小廝只覺今日這沈二小姐與往日似有不同,不敢多言,匆匆通報了去。

待大叔伯沈倉宇領著沈氏族親到來時,只見沈菱歌端著陶制茶盞聞了聞茶香,輕呼上一口氣,將盞中浮茶吹散,端起杯,悠悠然飲上一口。

眾人見之,皆不明所以,亦感到前廳氛圍古怪,不作一言。

氣氛凝固,眾人面面相覷。

“茶亦非好茶,盞亦非好盞。”沈菱歌擡起眼簾,這才將來人掃視個幹凈,“聽聞父親臨終之前,曾送了伯父一對青瓷鈴鐺杯,那可是我們沈家瓷器行近五十年來少有的珍品。今日他老人家不在了,大伯父就是這樣的待客之道嗎?”

原書的這個時間,原主一介弱質女流,被一群靠著他家發家分成的吸血蟲逼著交出房契地契。面對原主苦苦哀求,他們不管不顧,還出言要挾。

原主從小養在閨閣,不問世事,哪裏見過這陣仗。

而此刻的沈菱歌若不是因為公司資金鏈斷裂,斷然不會冒險參加這穿書體驗項目。

還是這本原主被族親逼迫奪產,被竹馬吃絕戶拋棄慘死的《竹馬登科》小說中。

不能完成系統任務,扭轉原書結局,她將走上原主一樣的悲慘道路。

所以,她必須化被動為主動,絕不能任人魚肉。

“沈菱歌!此乃老夫府上,容不得你放肆!”

似是被沈菱歌的態度輕慢了,一向重禮好面的沈倉宇頓時惱怒。

整個堂中只聽見一聲嗤笑,接連譏諷的掌聲充斥整個大堂。

沈菱歌扯出一絲冷笑,拍起了巴掌,起身走下主座,站在沈倉宇面前。

身姿硬朗,如蒼松翠柏。

“既如此,大伯父應知‘竊人之財,猶謂偷盜’!”

被戳中心事,族親各個面色難看起來。沈倉宇順勢與他們交換眼色,“哼,沈家老宅本來就是傳男不傳女。你父親名下無子,故而那祖宅與你何幹?”

“縱然我父膝下無子,他既已承繼祖宅,那便是遵了祖制。父親臨終,將祖宅留予菱歌,也是眾位親族親耳所聞。怎麽到了此時,大伯父說這祖宅,與我無關?”

質問之聲鏗鏘頓挫,久久回蕩。

“堂姐,你也太放肆了!好歹也是讀過書的女子,怎倒像是鄉野村婦,蠻橫無理!”

似是瞧見自己父親被駁得啞口無言,沈傲走於人前,指著沈菱歌破口大罵。

“瞧瞧,現如今,你我這模樣,誰更蠻橫無理?”沈菱歌不以為忤,反倒笑道,“菱歌雙親才亡不足數日,你們便私下議論我家財。這時要我溫文有禮?不如下去與我父母理出個一二來!”

“沈菱歌!你這是在詛咒我們嗎?”沈倉宇氣急敗壞,大聲嚷道。

得見平日裏道貌岸然的沈倉宇不顧儀態,臉上氣得通紅,沈菱歌心中悶氣終是疏解了不少,這才冒出這麽一句,“我可不敢。”

隨後又問道,“好堂弟,容堂姐問你,這青瓷燒制難點在何處?”

何止是沈傲一怔,沈倉宇亦是胸口一緊。

大堂四下無聲,只能聽見院外那一樹風吹楊柳枝……

“連這麽簡單的問題都答不上來,就算拿了鋪子又有何用。”

這話說得絲毫不留情面,沈傲面上無光,怒火中燒,剛要開口。沈菱歌接過話頭,“沈家瓷器行是要賺錢的,那必是能者居之。光頂著“男子”的頭銜,腦袋空空,於瓷器行來說,又有何意?”

沈傲怒極,恨不得沖上前指著沈菱歌大罵一通,卻被自己父親攔住,“傲兒,聽你堂姐這意思,她對瓷器之事似是了如指掌啊!”

好像是抓住了沈菱歌的短處,沈倉宇心思稍定,慢慢繞過沈菱歌,坐上他前廳的主座紫檀椅,儼然一副家主的模樣。

“各位叔伯兄弟,菱歌聽聞大伯父承諾事成之後,不過是收益照舊。若是各位予我三月為限,定能讓諸位每月所得多漲一個點如何?”

可誰能相信一個深閨孤女能有這本事呢?

座下一胡子花白的老者似是沈家旁系祖輩的,用他那蒼老的聲音說道:“菱歌若是做不到如何?”

“那菱歌將這老宅拱手奉上……”

“依我看,堂姐這話無非是緩兵之計罷了。不過一介女子,經營之道,你又懂得多少!”堂弟剛被沈菱歌三言兩語,弄得失了面子,早想逮著機會將她一軍。

“不知道堂弟有何見解呢?”沈菱歌冷笑一聲,似是並未因沈傲的挑釁而惱怒。

沈傲得意地揚起嘴角,“剛剛堂姐說到青瓷制成之法,不知你自己可知是如何?”

前廳明明關緊了門窗,仍像是透了風一般,屋裏坐著的人搓著手,哈著氣,有些難耐。

見沈菱歌不做聲,沈傲立馬輕蔑笑道:“我若是不知曉,與其讓你用三個月欺騙我們,不如現在就交出房契!”

眾人原先是被沈菱歌說動,現在聽沈傲所言甚是有理,又動了爭奪之心。

“堂弟,你也老大不小了,說話做事怎麽還是這般魯莽。”沈菱歌忍不住露出揶揄的笑意,“何需回答。你敢不敢與我比試一場?若是我贏了,將你們名下的鋪子分我五成如何?”

眾人皆嘩然,沒想到沈菱歌口氣還不小,誰不知道沈傲的那個鋪子最靠近京師,平日裏光顧的達官貴人也多些。

沈倉宇正對著沈傲使眼色,哪知沈傲毫不在意,張口道:“好!你說啊!怎麽比?到時候輸了房契就是我們的了。”

此子張狂若此,沈菱歌心下自是開懷,“大家可都聽到了。沈傲堂堂七尺男兒,可不能食言啊!”

隨即,徐徐道:“‘言之非難,行之為難”。現場燒制一件瓷器實屬不易,但……拉胚,那可是立見真章的事。”

沈家自瓷器發家,淘泥、摞泥、拉胚、印胚……那是自小便得學會的手藝。

即使現下是在沈倉宇府中,若是連陶土都沒有,那何談成為瓷器行的下一任主事。

這些,沈倉宇又何嘗不知。

只是,沈菱歌這丫頭是瘋了不是,即使沈傲再不濟,拉胚成形對他來說總是不難。可沈菱歌,哪裏學習過這些。

沈倉宇還在猶疑中,沈傲已安排人將器具、原料安排妥當,“堂姐,請吧!”

二人在軲轆車旁坐定開始揉泥,擠出氣泡,使得泥內水分均勻。

在場眾人圍簇而來,看這沈菱歌的手法,並非是門外漢,操作間,竟比沈傲還熟練幾分。

很快沈菱歌找到陶土中心,將泥置於圓盤中心,準備妥帖時,轉動轉盤。

一旁的沈傲一見沈菱歌已準備拉胚,加之平時確實疏於練習,也顧不得中心在何處,捏起一邊便轉動起來。

起初拉出碗狀的瓷胚尚算順利,可他中心不準,隨著瓷胚越拉越高,開口處已開始歪斜。

再觀沈菱歌手垂眸凝神,並不為之所動,繼續保持著穩定的手勢與力道。

纖纖玉指更似神仙相助一般教那陶土照著她的心意慢慢變化著形狀,每一個動作都恰到好處。

不一會,一只小口大肚的瓷胚便成了形。

這拉胚的速度,當可媲美瓷窯中的老師傅了。

在眾人驚呼中,沈傲瞥了一眼,緊張之色溢於言表,慌亂之下,轉盤力度過大。整塊淘泥飛了出去。

勝負顯而易見。

親族的反應已在沈菱歌意料之中。

她本也不懂這青瓷之道,加上青瓷技能點太低,無法在系統中兌換限量禮包。無奈之下硬是利用書中三年壽命才獲得禮包,在一夕之間有了與沈倉宇父子對峙的能力。

席中最為震驚的當屬沈傲父子,難道他們收集到的消息是假的?

“堂弟,你輸了。”沈菱歌擦去的泥汙,站了起來,俯視著還未回過神來的沈傲。

“這是意外!”沈傲連忙站起,不慎還將軲轆車旁的凳子推倒,“再說拉胚自有工人,我們管事的只需熟知行內事務即可。”

這下,不只是親族們搖頭輕嘆,就連沈倉宇也暗罵這不爭氣的兒子。

兩人還在慌神中,沈菱歌又道:“那堂弟,堂姐我便讓你心服口服。你說你熟知瓷器行的事務,那麽請你說出我們沈家瓷器行中三件登頂之作。”

這問題看似簡單,實則刁鉆不已。

沈家瓷器行雖是受著青瓷燒制技術限制,逐漸沒落。但畢竟傳承百年,所出精品成百上千,各具特色。從未有人將這些統計在冊,沈氏各支皆出過不俗之物,提及一個未提其他,豈不是得罪他人?

可是要是答不出……

沈傲額頭冒著冷汗,眼珠亂轉,卻想不到任何好辦法應對。

這時,一直未出聲的沈倉宇,忽然咳嗽了一聲,打破沈寂:“我沈家瓷器鋪件件珍品,又何止三件。菱歌你身為女子,沒見過世面,不通這些便罷了,何必問這小家子氣的問題,當眾丟人現眼呢?”

此話一出,沈傲心中大定,面上浮起笑意,“父親,也難怪菱歌姐姐了,她向來是在閨中,即刻便要嫁與他人作婦。必是未見過世面的。”

前廳內沈氏族人竊竊私語起來。

誰知沈菱歌絲毫不惱怒,淡漠地瞥他一眼,旋即微微擡頭看向沈倉宇,“大伯父言下之意,不僅堂弟答不上來,您……也答不上來是嗎?”

“混賬!”沈倉宇被激得老臉通紅,“老夫身為長輩,怎容得你個小輩在此逼問。”

“大伯父、堂弟,恕菱歌冒犯。若您二人再答不出這問題,那你們名下的鋪子可要分我五成了。”沈菱歌咄咄逼人,步步緊逼,任憑沈倉宇父子如何說,她均不為所動。

“你!”沈倉宇盡管是坐著,可身形已是氣得踉蹌,沈傲躬下身子扶著沈倉宇,得意之色絲毫未見,取而代之的是怒容滿面,倉皇開口,“這個問題,你自己可答得上來?”

“既是我提的問題,自然知曉答案。”沈菱歌視線落在其他族人身上,朗聲道:“各位皆可作證,在菱歌說出答案後,大伯父家鋪子分我五成,不得再奪我家宅,那麽菱歌先前與各位的約定仍是做數;若各位不願作證,那諸位認為大叔伯一家能為你們帶來什麽?”

此言一出,眾多族人臉上神情頓時變幻不停,有猶豫、有憤慨,最終還是有幾名族老站起了身來。

沈菱歌微微笑道:“既如此,大家也就沒有異議。”

轉向沈倉宇,眼眸裏露出一抹譏嘲,嘴角掛上一縷冷笑,“大伯父以為呢?”

看到眾多族老紛紛表態,沈傲心中又驚又恨,卻是顧不得思慮太多,剛想沖上前去,卻被沈倉宇拉住,“且看她如何作答。”

“若是說我沈家瓷器鋪三件頂峰之作……”沈菱歌心下了然,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:“其一,當屬沈家發家始祖沈代言成名之作‘青釉陶罐’,外形雖樸素與當今的瓷器相比粗糙了不少。但正是它的出現,使我沈家鋪子聲名鵲起。菱歌稱它為首,應無人異議。”

聞言,沈傲仍是滿臉倨傲,而沈倉宇面色更為難看。

在座眾人紛紛點頭,無人不認。

“這第二件,便是先祖沈勻所燒青雲竹紋罐。也正是它,沈家瓷器鋪工藝飛躍,以瓷代陶。名為其二,當之無愧。”

“這第三件,便是我祖父燒制出的秘色瓷蓮花瓶,使我沈家瓷器鋪躍居我朝瓷窯之首,青瓷乃為眾人所知。此乃菱歌所認為的我沈家瓷器鋪三件登頂之作!”

“啪、啪……”掌聲由零星變得熱烈起來。

大伯父父子二人眉頭緊蹙,雙手握拳,未明這個中環節哪裏。

屋外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雪。

偏巧此時,雪花紛飛處,一男子入了沈傲的視線。

只見那人皮裘外裹,一襲青衣,長發用一根竹簪綰成髻,額上戴了一塊玉,面若冠玉,俊逸非凡。

“餘公子,你怎麽來了?”沈傲大感不妙,心中正想著,口中便喚了出來。

餘時安?

這個名字回響在沈菱歌的腦海,正是他,讓原主潦草一生,淒涼慘死。

沈菱歌眼睛微微瞇起,面上不由掛起譏諷之色。

巧了不是,正想尋他,反倒自己找上了門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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